时尚就是一个螺旋

@祝佳音：我记忆里，“端午安康” 差不多是 2005 年左右开始兴起，到 2015 年左右达到高潮。最早的时候只有一小撮人在论坛里到处贴，很孤独，大家也都不理他们 —— 不是反驳，是基本懒得搭理。到了 2010-2012 年前后，可能更早或更晚一点儿，习俗逐渐蔓延开了。纠正别人 “端午不能说快乐，要说安康” 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在各种地方对线。当时如果有哪个企业对外说了 “端午快乐”，就会有一堆人在底下评论，要安康，要安康。

企业当然不愿意招惹是非。在这件事上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很现实也很无聊。如果企业可以选 A 和 B，那么现实情况是，如果选 B 的那方足够疯，企业选 A，选 B 的人就去骂他们，而选 A 的那方相对冷静、相对理性和能尊重企业的选择 —— 那么企业就会因为减少被骂而选 B—— 具体到端午安康就是这样。在这种趋势下，2015 年左右，很多企业、机构都开始使用 “端午安康”—— 其实我觉得理由就只是为了少招惹麻烦。

到了 2020 年前后，嘲讽 “端午安康” 的人越来越多了。网上和现实中要求人说 “端午安康” 的人越来越少，很多时候我们都只能从 “有些人强迫别人说端午安康” 这种句子中听到端午安康这个词儿了。大家开始越来越反感端午安康和它代表的强按人头的风格 —— 真的吗？还是这个词已经不时髦，不代表 “我最懂、最先进” 了？有其他的词或事情替代了大众对这个词的兴趣和注意力？主要战场转移到其他地方了？

现在，2025 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嘲讽 “端午安康”。反端午安康变成了另一种时髦和正确的方法。人们开始把它当成一个讽刺对象，在它身上衍生出许多段子。我当然不喜欢端午安康，我也曾经嘲讽这个词，也曾被无数人很失望地反对过，但现在我看到这个词，也有一种 “你也辛苦了” 的爱怜…… 这当然是因为它至少目前无法威胁我，没有人逼我说端午安康，或者在我说端午快乐的时候跟我矫情了，所以我也就心胸宽广了一点儿吧。

在今年，许多企业仍然会说 “端午安康”，这显得他们有点儿滞后 —— 不能说快乐，得说安康的时候滞后，说安康也可能被笑话的时候也滞后，会不会有一天只能说快乐，不能说安康呢？说实话我也不保准。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做企业还是蛮难的……

不过我总会想，从大力推广说端午安康，到嘲讽端午安康，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了。用一句俗磕儿，人的一生中有多少个 10 年？我的人生中就有 10 年，公开说端午快乐会惹来一点麻烦 —— 我没有那么怕麻烦，但这种现实当然也或多或少地影响了我在祝福别人端午时的选择，哪怕只是潜移默化的。好，现在我可以说端午快乐，然而过去的 10 年呢？端午安康，端午快乐，毕竟是小事，有多少大事也是这样？而如果一个人对这件事投入了忘我的热情，比如在 2008 年的时候，他 10 岁，非常积极热情地想去感染别人 “端午是纪念屈原的节日，不能说快乐的”，那现在他会如何看待自己的这 20 年呢？人真是一个喜欢自己折腾的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