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明珠真的疯了吗？

在珠海老城区的茶庄里，朱江洪的茶杯永远摆在最角落。那些曾经跟着他打下格力江山的元老们，如今聚在一起时，总会对着墙上泛黄的 “朱董配” 照片摇头叹息：“没有朱江洪，董明珠算个乜？”

1990 年，董明珠踩着南下的绿皮火车闯进格力时，不过是个连空调压缩机都分不清的厂妹。是朱江洪发现了这个江苏女人的狠劲 —— 她能抱着空调主机在经销商楼道里蹲三天三夜，能把退货单撕碎了摔在老板脸上。朱江洪甚至为她破例：从未让女性进入的核心管理层，第一次有了董明珠的名字。

但 2012 年朱江洪退休时，珠海的老人们却亲眼看见董明珠把朱家父子赶出了格力地产。那些曾和朱江洪在榕树下抽烟的老兄弟，如今在格力食堂吃饭都要绕道走。“她连朱总送的钢笔都要熔了重铸成格力 logo，这哪是接班人，这是掘墓人！” 一位退休工程师拍着桌子骂道。

那些被扫地出门的格力老人至今住在格力地产开发的小区里。他们记得董明珠如何在 2016 年股东大会上指着珠海国资委代表的鼻子骂：” 你们懂什么叫市场？” 也记得她把格力总部从珠海搬到横琴时，特意在新大楼前立了块 “核心科技” 的石碑 —— 尽管朱江洪在自传里戳穿，格力的研发投入从未超过销售额的 3%。

恐怕朱江洪享受珠海退休干部待遇的时候，已经忘记了当年两人是如何联手，先挤走了格力集团董事长徐荣，又逼走了兼任格力集团董事长的珠海市国资局局长郭毅，继而将第三任格力集团董事长，原珠海市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局局长叶志雄逼到不得不同意股权改制的往事了。

珠海国资，这个曾经掌控着格力命运的巨擘，曾经是套在格力电器脖子上的一根绳索。

格力电器上市之后变成了国有控股公司，但是有实际控制人。

实现控制人就是格力集团背后的珠海国资委，所以，格力的人、财、务都要控制于国资委。

董明珠的厉害之处是，2019 年混改后，董明珠及高管团队通过格臻投资间接持有格力电器股份，并享有珠海明骏（高瓴资本控制的基金）41% 的投资收益分配权，反向混改，国有变民营。

什么是中国的淡马锡，这就是中国的淡马锡，谁成了中国的淡马锡，只有董明珠。

但董明珠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国资的框架还在。

2003 年 11 月，格力集团与格力电器因小家电等问题发生分歧，掀起 “父子之争”，而时任珠海领导在此过程中，强力主导对格力电器的负责人进行经济问题调查。调查中虽然没有发现问题，但调查却一直没有结束。迫于一再的压力，朱江洪想放弃：“退休算了”，而当时珠海领导打算，是朱江洪退了之后，把格力电器卖给美国开利集团。

但董明珠不认命。

她跑到广东省政府找到省里领导和省国资委，以 “民族品牌” 的大义陈述格力电器被卖的后果，广东省调查组随即进入珠海调查格力电器收购一案。

最终，力主引入外资的主政官员被调走，日后更因为 “裸官” 而提前退休。

2004 年，珠海市政府在格力集团的重组中，将工业、房地产、商业三大板块强行拆分。这看似是为了让格力电器更加专注于核心业务，实则暗藏玄机。他们试图将一些业绩不佳的附属企业推给格力电器，以此来牵制朱江洪和董明珠，分化她的力量。

可二人岂是任人摆布之辈？她带着团队据理力争，在股东大会上，凭借着那些看好格力未来发展的基金经理们的支持，成功地让珠海市政府的计划落了空，反而让格力电器成功地收购了珠海凌达压缩机有限公司、珠海格力电工有限公司、珠海格力新元电子有限公司、珠海格力小家电有限公司等四家企业。

“朱董配” 时期，朱江洪给予了董明珠极大的支持，她的销售导向策略让格力的业绩一路飙升。她把那些经销商们紧紧地绑在格力的战车上，让他们成为股东，成为格力命运共同体的一部分。这一招，不仅让格力在销售上如虎添翼，更让珠海国资在格力内部的话语权被大大削弱。

但真正让珠海国资投鼠忌器的，还是当年史玉柱和他的巨人大厦。1994 年春天，巨人大厦设计图摊在珠海市政府会议室。原计划 18 层的办公楼，在一次次 “建议” 中膨胀 ——38 层、54 层、64 层，最终定格在 78 层，誓要超越广州 63 层的 “中国第一高楼”。

然而，在史玉柱被广泛质疑之时，珠海并没有及时的提供帮助，最终，巨人大厦停工烂尾，不仅给史玉柱和巨人集团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也对珠海的城市形象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这座原本有望成为珠海标志性建筑的大楼，如今却成为了城市中的一道 “伤疤”。

珠海人记住了教训：绝不能让企业家成为第二个 “负心汉”。于是，董明珠的每句 “狂言” 都被默许，每次危机都被包装成 “企业家精神”—— 毕竟，一个敢骂股东的女人，总比一群只会数钱的木偶强。

当然，董明珠也看到了这一点，这也就是她之后一直大出风头的根本用意 —— 若无半点疯癫，最终格力的结果，和李经纬被赶出健力宝、春兰陶幸健主导的 MBO 无疾而终、伊利郑俊怀的牢狱之灾一样 —— 要知道，即便是茅台酒，也没从茅台集团手里抢来商标的使用权，还要向集团交使用费，格力电器，是全国唯一一个国有子公司向母公司夺权成功的企业。

虽然如此，在珠海，格力的日子并不好过。华发集团，这个珠海本土的房地产巨头，早已成为了珠海企业界的龙头企业，甚至还收掉了格力地产。而格力，尽管在全国范围内声名显赫，但在珠海，却总是被各种势力所排挤。格力空调在珠海的售价，甚至比其他地区高出几百块，这更是让珠海的消费者们对格力心生不满。

这也就是董小姐一直看不上雷军的原因：她一个主动从大宅门出走的娜拉，怎么会瞧得起拼命要进入的赘婿呢？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几年，格力电器的大部分营收来自压缩机的销售，格力正在变成一个哑管道。

当然，还有对造车的耿耿于怀。

2016 年北京长安街，董明珠抚摸着银隆电动公交的钛酸锂电池仓，指尖传来金属的寒意。魏银仓在旁吹嘘：“这技术能让电动车百年不燃！” 她不知道，这个河北男人兜里揣着美国绿卡，更不知道，他和海归首席科学家叫陈清泉一样，给自己挖了坑。

“像极了爱情故事。” 银隆前工程师自嘲。董明珠拉来王健林、刘强东站台时，魏银仓在珠海石花山盖起山海一品豪宅，每平米售价 1.8 万，购房者多是格力供应商。当董明珠发现账目漏洞时，魏银仓已带着 26 亿逃往美国，留下空荡荡的厂房和 3000 吨未组装的电池。

但是董小姐真的被骗了吗？

珠海银隆新能源成立之初与珠海中车（当时叫珠海北车）有个意向性合作项目 —— 珠海有轨电车 —— 但很快，南北车合并了，珠海市领导也发生了变化，珠海银隆新能源这个政府大力扶植的企业其发展也让市政府担忧。

而此时，和珠海国资委斗了多年的董明珠也意识到，如果格力电器能伸手拉一把，不但是为国资委解忧缓和关系，还能踩在新能源车的浪潮上，这样三家皆大欢喜，多好呢？这也是虽然当初和董明珠一起打天下的小股东联盟拼命反对，但董明珠还是要硬上这个项目的原因 —— 当时的珠海国资委正逼她退休，而银隆是她最后的筹码。她拉着王健林、刘强东入局，甚至在股东大会上咆哮：” 不买银隆，格力就完蛋！”

然而即便没有魏银仓，董明珠的造车也终究会失败，钛酸锂电池有致命短板：体积大、成本高，一辆公交车售价 150 万，续航仅 100 公里。最终，珠海市政府将银隆 “打包” 卖给格力电器，董明珠借资本运作解套，却留下心结：“海归派都是骗子！”

如果说今年的董明珠如此咬牙切齿的恨海归派，那与津津乐道于编造和王自如关系的猥琐，倒不如说是对当年珠海银隆这批海归的旧恨。

在格力钛新能源的车间，生锈的机械臂仍保持着 2018 年的姿态。曾有工人试图启动生产线，却发现控制程序早被锁死 —— 这是魏银仓最后的嘲讽 —— 更讽刺的是，魏银仓做汽车的最早原因，是因为和侄子一起干汽修生意发了小财，而这个侄子的名字，碰巧也叫魏建军。

当然，董明珠对海归的排斥，也来源于她骨子里的军人情节。

在 2021 年 5 月国内某品牌卫视大型活动现场，当主持人问到她的职业理想：“如果给您一次机会，让您重活 30 年，您会选择……”；董明珠毫不犹豫抢过话来：“我当军人！”

2003 年，驻在新沂的中野虎师缩编成旅，格力就主动联系协调，一次性集中招募该部的 600 余名退役军人，“为公司发展注入新鲜动力，让部队特色融入企业文化。” 也为新任军长解了干部战士的安置难题。

这种军民之情一直延续到了 2018 年，当退休的将军来到遥远的云南怒江调研时，看到珠海市援建的格力小学，充满了喜悦。

2021 年，格力电器就对外宣布公司将向军工国防领域拓展，广交会上，格力电器展示了自主研发的代号为 “战狼” 的超低温制热专用压缩机，以及 “雪豹” 冷冻冷藏专用压缩机和 “熊猫” 永磁辅助磁阻电机，这些技术已应用于我国航母及潜艇制造。

2018 年 11 月，格力电器专门组织向西藏边防部队捐赠一批价值近千万元的 “光伏战士之家”—— 格力自主研发的光伏集装箱营房，为 - 25°C 的边疆送去 25°C 的温暖，以核心技术慰劳英雄，让他们安心戍边卫国。

在私生活上，作为一个工作狂，董明珠几乎没有什么爱好，这也让曾经想取代她的人知难而退。

2013 年珠海绿洋山庄的酒会上，周少强举起第 12 瓶红酒时，绝对想不到这会成为他仕途的断头台。这位被珠海国资委寄予厚望的董明珠接班人，本以为在格力电器党委书记的位置上能顺利接班，却因为 12 瓶红酒而翻车。

1 月 4 日晚，珠海市横琴新区财经事务局副局长池腾飞将一张宴会现场照片上传到手机微信朋友圈，照片上显示一张大转桌上摆着 12 个红酒空瓶，并配了文字 “今晚喝了十二支，明天后天怎么办？”15 日，此图在网上曝光，被质疑公款吃喝。网帖直指这次天价晚餐的主要人物之一周少强。

虽然之后的调查，否认了池腾飞 “喝了 12 支” 的说法，称 “池腾飞表示他因招商工作的需要想要学习红酒知识，席间让华发会馆的侍酒师带了 6 个空的红酒瓶和当晚喝完的 6 个空酒瓶一起摆在转桌上，向在座人员介绍有关葡萄酒品种、产地、口味等红酒知识”。

但此论一出，周少强被一些网友戏称为 “学酒哥”。

此后经珠海市纪检部门调查，此次晚餐共 17 人参加，酒水、菜品共计消费人民币 37517 元。其中消费红酒共 12 瓶，分别是 2007 年周伯通 2 瓶、2007 年男爵庄园 2 瓶、2004 年爱士图尔 5 瓶、1996 年金钟 1 瓶、2000 年威登 1 瓶、1998 年木桐 1 瓶。

吃饭的那家会所也是国企，珠海华发集团旗下的华发会馆。

事情发生后，周少强离开了珠海，再次从基层岗位做起。

2014 年，他出现了中央八项规定精神电视专题片《作风建设永远在路上 —— 落实八项规定精神正风肃纪纪实》里，深刻反思：

“我觉得是起码人到中年嘛，追求事业被这样的情况所打断，这是最痛苦不过的事情，犯一个错误要付出的代价是你不可想象的。父母都病了，不可以想象，一个在他们心目中，算是优秀的儿子吧，在网上说成是这样，他觉得我儿子不是这样的人，还有就是特别是我儿子，我最担心的就是他。”

董明珠有没有继承人？她起码十年前就在培养了，但并不是王自如和孟羽童这些网红，她选择的继承人们，几乎都有一个显著特征：有政府工作背景。

原格力电器副总裁、董事会秘书，被视为董明珠的 “左膀右臂” 之一的望靖东，来格力之前是国家审计署广州特派员办事处担任主任科员。

望靖东一度被认为是董的接班人，但是 2018 年 4 月 20 日，董明珠告诉望靖东，希望通过继续增持生产压缩机 A 股上市公司海立股份，实现降低持股成本、增加持股话语权目的，于是，望靖东和格力电器的四川、重庆经销商高管喻筠联合，在操作格力电器证券账户在二级市场持续增持海立股份的同时，自己也买入海立股份 93.03 万股，而随后就被广东证监局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