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或许也不会过得多好，但至少不会再更糟

作者：@遇上偶然

这是一个真的故事。
你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父亲觉得你是女孩子，长大了要嫁人，在家也是浪费口粮，于是把你送到了亲戚家养。
一个星期以后，你被送回来。亲戚说，你太能哭，晦气。
于是你又被送到另外一家。
一个星期以后，又被送回来。他们说，你长得愁眉苦脸，一副苦命相。散财。
后来啊后来，又一家人收养了你。这家有三个儿子，你是最小的女儿。你吃着稀薄的番薯丝粥长大，冬天只能盖一床薄薄的被子。养母把你背在背上干农活，赶羊吃草，羊不听话，你也不听话。于是她打你啊，不是我生的孩子，凭什么要我待你好。
你三岁那一年，亲生的母亲喝农药死了。就躺在老屋一间小小的房间里。大伯劝你父亲，把你接回来吧，总是自己的孩子。你的父亲不愿意，女孩子，接回来也是赔钱货。
于是你就这样长大了。不太穷困，不太潦倒，也不太幸福。
后来啊后来，你遇见了一个男人。他对你很好很好。于是你们结婚了。
你穿上了婚纱，他穿上白色的西装。那张有点朦胧的婚纱照还挂在床头的墙上。不是很大，却挂了很多很多年。
可是他变了。
他开始打赌输钱，游手好闲。
你想了想，忍吧。结婚是一辈子，况且你还怀孕了。忍吧。
这一天你要生了，不幸的是，胎位不正，难产。你躺在产房里一天一夜，疼得没有了力气。他没来看你，因为你的小姑子说，产房都是血腥气，晦气。你痛着生完了大女儿，周围却是一片寂静。没有欢喜，没有祝福，冷冷清清而已。可是还不凄凉，至少你很开心。
后来啊，他喝酒，烂醉如泥。他会动手打你。可是夫妻嘛，小打小闹很正常。你想着，忍吧。会好的，一次而已。
后来啊，他没有喝酒，他很清醒。他打你，一脚一脚踩在你的身上，乌青的痕迹到现在想起还触目惊心。一拳一拳打在你的肚子上，脸上，耳朵上。你血流不止，跑出家门。围观的人很多，站满了那一条街。那天阳光应该很刺眼，因为你记得，你看不到人群，白光浮现在你眼前，只听到一阵阵的声音，沸腾喧哗。你只能跑啊，你疼得喊不出救命。他追着你打，就像追着贼的苦主，一掌一掌带着怨气和恨意。你跑了一整条街，一整条街都是人，可是又像根本没有人。你被打得昏死过去。你的小姑子用脚踢了踢你，说你撞死。于是那个男人，拿着香烟头烫你的手背，一个一个的伤痕，现在还很清晰。
你的耳朵聋了。养母养父不管你。养母怨你，过了年也从不拿一条猪腿回家给她。他们不想管你。
你终于没有办法，只能打电话给亲妈妈的亲戚们。舅舅姨妈，求求你们，救救我。
他们来了。
大姨哭啊，看着你的伤，可怜的孩子啊，命苦。
二姨叹气啊，孩子还小啊，这婚怎么好离。
舅舅们劝和不劝离。他们的威胁只能让那个男人嬉皮笑脸地赔罪，说一定好好待你，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不，他骗你。
耳朵已经不能医治了。你终日活在惶恐之中，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打你。一次一次，拼命地，往死里打。
你又生了一个儿子。
然后你被打得混沌不清。
你的一只耳朵再也听不到声音。
你的大脑受到损伤说话有时没有逻辑。
你得了抑郁症，靠安眠药危险度日。
你知道，他勾搭上了一个大他十几岁的富婆。花她的钱度日。他打你，是想让你自己提出离婚，他就不用还彩礼钱。
这一次，你的亲哥哥，终于硬气了一回。他把家里大小亲戚都叫了过来。五辆车子，二十多个人，老少男女。
小舅和表舅把那个男人带到了警局。
表姐们气得不轻，妈的，把他搞进去蹲几年再说。
堂哥坐在门口的木堆上，过不下去就不过了，自己养活自己。我们给你撑腰。
还有姨妈在叹气，离也不是，不离也不是啊。离了谁还要你，不离又要虐待你。
你转眼，看到人都不见了。你吓得从屋子里冲出来，瑟瑟发抖，明明新年的阳光那么温暖，你却止不住地发颤。你乞求着亲人们：求求你们，把我带走，别让我待在这里。不然他还会打我的。
你一定没有注意到，人群中间有一个第一次见你的表妹。她真的很生气。她偷偷拍下了那个男人的照片。她平时觉得自己一身正气，行侠仗义。她以为自己很大胆。她以为自己看到渣男会用力骂上几句。可是今天她才发现，她什么都做不到，看到那个男人在她面前，她却只敢轻轻地，咬牙切齿地说一句，妈的，人渣。她什么都不敢做。她真的，一点都不勇敢。
小姑子在屋子里跟你的亲人们控诉你。控诉你的懒惰成性。
那个男人，妄图牵着你的手，向乡里乡亲们挽回他的形象。
可是只有冷眼旁观和嘲讽笑意。
哥哥把你送到医院，一行车子开过你出生的老屋。你母亲过世的时候躺的那间屋子还在。破了，旧了。
他们都说你命苦。苦了一辈子。
是啊，是啊，真是一辈子。明明你还没有四十岁，却像过完了一辈子。吃完了前生和今世的苦。
你看，那间老屋的对面，一面矮矮的墙壁上，红字白底：
教育培养女孩，建设幸福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