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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岁离开上海,他回到乡下养甲鱼

曾经有一个热门话题:30 岁的你还好吗?

很多人表露自己的心声,其中一句话令人记忆深刻:「30 岁的我失业了,失业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30 岁我还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30 岁就像人生的分水岭,有人进入中年的前奏,有人丧失野心,也有人决心换一种活法。我们找到三位 30 岁后转行的朋友,聊了聊他们的困境、勇气与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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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塘边的张大叔,电视购物 - 甲鱼养殖

我今年 33 岁,出生在安徽寿县。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三、四岁,淮河发大水,家里的土坯房被冲垮,父母带着我们三兄弟去上海谋生。往后二十多年,我都在上海生活。

二十出头读完中专,我就自主谋生,什么工作都干过。

后来结了婚。妻子也是安徽人,在上海当护士。我做电视购物客服,一个月到手五千多,加上妻子的工资,两人能有一万二三。钱不多,但还没要孩子,生活算过得去。

我们不急,父母却急得很,劝我们尽快要孩子。妻子工作辛苦,经常通宵值班,内分泌失调,后来做了几次手术才怀上。这时,我俩已经勤勤恳恳攒了 50 万。

年过三十,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 我们在上海,工作又那样辛苦工作,是为了什么?尽管生活在上海,家里也有房子在上海,可我对来说,寿县才像家。也是在这时候,家里觉得打工不是长久之计,让我跟着父亲跑工程,积累经验,说不定以后能创业。

父亲在某西南省会的房产公司接到一项工程,盖一间大型幼儿园,我和妻子把存款全投了进去,以为工程结束以后能挣一笔。

我辞了职,去帮父亲打下手,想着拿到回款以后,回安徽创业。小地方来钱路子不多,可不至于忙得不知所谓,忙得没有生活。等事业逐渐像样,妻子也该临产了,到时我可以腾出手来,好好照顾她。母亲也在安徽,还能和我一起照顾妻子和孩子。

起初顺顺利利,没想到工程结束前,那家房产公司破产了。如此一来,数百万的款项被拖住,父亲迫不得已,卖掉上海一套房子,结算工人们的工资,垫上材料款。如此一来,想用来创业的钱,就被套住了。

父亲忙着四处奔忙要工程款,我则回到寿县,开始琢磨创什么业。我可不打算放弃,本钱不是难点,下了决心哪怕是去借,都没问题。要做什么才是难点。原本我想办黄牛养殖场,但周边朋友建议养甲鱼,说甲鱼在安徽更有市场。

妻子也辞了上海的工作,回到安徽继续做护士,工资不高,清闲一些。孩子也出生了,是个儿子。儿子像我,话不多,很调皮,妻子降不住他,所以一直由我照顾。

创业是件艰难的事情,何况当时我身无分文,好在妻子和父母都很支持。从各路亲戚那里借一些,再从银行、正规的网络贷款平台借一些,共计五十多亩、7 个甲鱼养殖塘建起来的时候,我负债三十多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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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甲鱼塘

2020 年夏天,我把 14000 枚甲鱼苗投放到池塘里,由于经验不足,连续死了几百枚甲鱼苗。每天心惊胆战,睡不着觉。小甲鱼慢慢长大,死亡率才逐渐下降。

甲鱼养殖户,有的是卖个头足够的食用甲鱼,有的卖甲鱼蛋或者甲鱼苗,我是后者。这年产了十来万甲鱼蛋,可惜个头小卖不上钱,能送人就送人,不能送人就浪费了。头一两年,甲鱼产蛋质量不高是正常的,这是必经的过程,再过一两年就会好些。

甲鱼蛋的质量不够,就得孵化,卖苗。

今年,剩下 10000 只甲鱼,最近在产蛋了,目前已经有 50 万枚。看着数量多,但经过第一轮筛选,去掉有瑕疵的、无孵化可能的,剩下 30 万左右。埋进沙子进行孵化,得再筛选一遍,这次只能筛剩 15 万左右,孵化过程前后得一个月。

每枚甲鱼苗能赚 5 毛钱,算下来仍在赔钱。这一年多,每个月要投入四万多,累计投入 80 万了。好在妻子那边支援我,父亲每年到处催账,小打小闹的款项陆续回来,有时也会帮扶我。西南那所幼儿园的工程还套着我家 640 万,这事儿最头疼,父亲每年去五六回,都要不到钱。

自从开办这个养殖场,我日常睡眠很难超过五小时,最近尤其严重。

近来,甲鱼蛋正在孵化,夜里破壳几率大,我每天夜里一点爬起来收小甲鱼,忙到三四点回去睡一会儿。早晨七点钟,儿子醒了,我起床给他做早餐。八、九点钟,开始给甲鱼投食。

十一点前后,补个觉,或者陪儿子玩一玩。再到下午三四点,第二次投食,夜幕降临,做饭,给儿子洗澡,再筛沙子,把脏东西筛出来。

夜里八九点,哄儿子睡觉,自己也能躺下歇会儿。但心里事儿多,焦虑会涌上心头,迷迷糊糊就到了深夜一两点,又得爬起来忙碌。

这一天,就这么形成一个闭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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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甲鱼蛋

妻子在县城上班,我不让她管养殖塘的事儿,也不让她照顾孩子,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不希望她太辛苦。我住在乡下,忙碌的时候,让父母帮忙一起筛蛋,再雇上邻居两位婶子,白天能对付。不过,晚上的事儿,都是由自己来做了。老人家熬不得夜,身体受不住。

等到过几年,甲鱼蛋个头大了,质量上来了,就直接卖蛋,赚钱也会多几倍。我打算今年底扩大规模,再盘下 66 亩养殖塘。我对这份事业是有信心,这是自己的事业,成败都在自己的手上,像在上海那样给人打工,没有成就感和归属感。

说到归属感,我想起 2019 年刚回到寿县,真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阿坤,进口车商 - 琴行老板

转行的决定,是阿坤在家待了一年半做出的。

毕业一年多,他和朋友开了一家进口车行。两个年轻人没有什么钱,幕后投资者是一位房地产商。车行开起来,朋友主内,阿坤主外。为了不让事业搁浅,阿坤拼命工作,机器一样连轴转。

进口车行业水深,生意主要靠车源,全国几个保税区和北京的汽车经销商,阿坤跑得比家还熟,经常累得倒在床上,衣服都没脱就能睡着。

那几年,正是路虎、大 G、保时捷最兴盛的阶段,4S 店提车不止加价,还要排队等候,而他们车行车源充足,交钱就能提车。短短几年,他们在天津和北京开了分店,每天帐面上的流水都不低于 3000 万。

转眼间,阿坤快到 30 岁,没对象也没有孩子。工作的成就感越发稀少,压力几乎压垮他,每天与车商打交道,说着虚与委蛇的话,令他身心俱疲。过去几年,谈起令他快乐的瞬间,阿坤几乎想不到。

2018 年,朋友打起扩张资金规模的主意,公司的资金管理变得随意,阿坤认为这是巨大的隐患,他多次暗示朋友,这样迟早要出事,朋友置之不理。阿坤隐隐觉得,这是老天的启示,是他退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用半年撤回资金,交接工作后,离开车行。

半年后,他的合伙人因为挪用资金、不良贷款等罪名,被判了刑。

阿坤给自己放了个长假,他不想再回到那样的生活,而未来究竟要如何,他毫无头绪。直到疫情期间,他拿起大学时的吉他,突然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了。

那是曾经真正给过他快乐的东西。阿坤发现,他人生第一次可以真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有生存压力、也没有家庭的包袱。

今年初,阿坤租下了一个门市,地点在城市的四环外,处于两个大型小区中间的商业街,一个临街的二层商铺。这地方在十几年前还是空旷的边缘地带,随着城市的不断扩张,仅仅几年时间,已经成为一片大型、繁华的成熟社区,且因为周边有多所知名的学校,几乎每个家庭都有学龄儿童。

更重要的是,这里房租相对便宜,可以坚持得更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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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琴行

琴行的设计与装修他全部亲力亲为。墙体与空间都采用灰色调,每个独立琴室都做了隔音处理,并采用双玻璃隔断,减少相互影响的同时,能让陪练的家长看到孩子的练习。

琴行顺利开业。周边小区众多,适龄学琴的孩子看起来也不少,但经过一年前疫情的影响,很多家庭收入降低,而且学钢琴本身是一笔不小的教育投资,要想有所成就,除了经济上的投入还有长年累月的练习,这两个门槛就将很多家庭排除在外。

开业一个半月,他一个学生都没招到。

与车行相比,他迈进另一个极端。车行每天一开门就有顾客上门,最多的时候店里一天卖出 18 台车,如今阿坤在琴行坐上一整天,最多也只有两个家长上门来咨询。

为了扩大宣传力度,阿坤找来朋友每晚在琴行门口开了场小型演唱会,一把吉他一台架子鼓,两人开始即兴演唱。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他和其他老师现场分发宣传单、小扇子、优惠券,并请部分人到楼上参观。

阿坤还跑到批发市场买了许多小孩子喜欢的仙女棒、小汽车等小玩具,站在琴行门口对所有带着小朋友经过的家长分发。经过一个多月的市场宣传,琴行终于招收到第一名学员,是一个 6 岁的小姑娘,阿坤从音乐学院请来的专业老师,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如今琴行开业已半年多,固定的学员有十几人,除了学费,阿坤这里提供的陪练计时服务也可以收取到一部分的费用。整体核算下来,也就刚刚能支撑起经营费用,去掉必要的经营成本,盈利其实少得可怜。

每天九点半,阿坤准时到钢琴教室,泡一杯功夫茶,与钢琴老师聊聊天,随后练三小时钢琴。下午四点过后,练琴的孩子逐渐增多,直到八点琴行关门,屋里重新恢复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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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琴行的钢琴

这种规律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半年。平静、单调、寡淡,照他的话说,琴行的工作像是养老。好像是某种物极必反、对曾经生活的报复,他始终沉浸在喜悦和执着里。阿坤信奉一种称之为心流的东西,解释说,每次当他专注地练习,时间就变得没有意义,而当他在音乐中醒来,那种满足与愉悦就从心底散发。

阿坤的下一个目标,是能完整、流利地将贝多芬的《月光》第三乐章弹下来,他说他要做一个野生的钢琴大师。

@沈念,编辑 - 编剧 - 自由职业

我从小就想当作家,毕业后到北京找了一份图书编辑的工作。当时想的简单,和喜欢的书度过每一天。事与愿违,编辑工作琐碎繁重,钱少,重要的是,这份工作是给别人做嫁衣裳。

但这毕竟是离作家最近的工作。我一干就是八年。八年间,我做过形形色色的编辑,图书公司、互联网公司都待过,做书和写新媒体对我区别不大,因为离我心目中的职业作家都差着十万八千里。

从 2011 年开始,我几乎每日阅读,平均日更 3000 字。一年后时机成熟,我把作品发给几个同行看,两周过去,其中一位挺满意,跟我约了第一本书稿,写国内某已故名人的传记。

我在图书出版这条路上顺风顺水,每年都有出版社约稿。素人稿费不多,一本书 10 万字需要花费的心血却不少,为在合同到期前完成任务,我只能每天下班回家后通宵达旦地赶稿。

如此劳累几年后,身体每况愈下,2017 年的一天,我在公车上突然晕倒。去医院做检查,诊断出轻度焦虑和抑郁,医生让多休息。但我当时停不下来,这些年我把精力全放在写书上,工作业绩平平,只是勉力完成领导交代的任务,所以多年来始终没能升职加薪。

考虑到已经 31 岁,唯恐担心哪天就被公司裁员 —— 这并非空穴来风,此前为换个环境,我曾请假去别的公司面试,发现对方要求挺高,加上我没有管理岗位的经验,面试基本全军覆没。

我觉得很丢人。再一打听,身边的朋友、过去的同事这些年发展得都不错,最差也混到了主管。如果我想继续上班,就必须放弃写作,一天只有 24 小时,身体变差,我没办法继续兼顾创作。

明确得到领导关于短期内不可能给我升职加薪的答复后,我于年底正式辞职。

结束又一本书的创作后,我休整了几个月,期间认真考虑未来的职业去向。我已经错过职场打拼的最好年纪,又不喜欢朝九晚五的职场生活,既然不可能一辈子给人打工,不如给自己打工,加上我不舍得放弃多年累积的写作资源,最终决定转行做编剧。

当时我觉得,这行业一是时间自由,二是我一直都很喜欢创作,心想没准拼几年我真能混出来。

我在网上投了一些简历,很快被一家工作室约去面试。接待我的是一位年轻却已有六年从业经验的优雅女士,她很吃惊我为什么 31 岁才转编剧,又说像我这种情况一般不考虑,多亏我这些年一直在写作。我问她,这是行规吗?

她点头如捣蒜。

做编剧以后,我才发现小说和剧本完全不同,说是隔行如隔山也不过分。最初两个月,我几乎什么也没做,就是在百度各种学术名词,分场、剧本格式、分镜甚至剧本到底该怎么写。为尽快跟上同事的脚步,买来不少工具书,只要没事就翻出来看,但终究纸上得来终觉浅。

最困难的是,我的阅片量不够,每次开剧本会都听不懂对方讲什么,就更别提拿出建设性的意见。每天晚上,只要不写剧本、不开会,我都要看两部电影。

项目做了半年,负责人依然没有拿下跟合作方的签约,而我和几位同事在付出几乎所有时间与精力甚至金钱的情况下,越来越不安。

这半年里,我们几乎每两天就要开一次剧本会,从上午十点到下午六点,超长时间的脑力劳动令人精神疲倦。工作室位于郊区别墅庄园,距离我租房的地方要倒两趟公交共计 2 小时,也就是说,不堵车的情况下,往返就要 4 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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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开完会过天桥时拍的夜景

工作室不管饭,午餐甚至早餐都是自掏腰包点外卖,偶尔太晚还要自费打车,算下来,没有赚钱,却每天都在支出实在让人头秃。为使心血不浪费,一个个也是是咬牙坚持。

没想到临近年底,负责人突然宣布项目黄了。那天,所有人就像泄气的皮球,只有一个女生小声嘟囔:“半年,几十万字,说没就没了?”

我们什么也没问,合作方也没给她钱。我们在合同上签了名字,摁过手印,白纸黑字,一分钱拿不到也没辙,所有心血付之东流。

我没再去工作室,跟负责人也断了联系。

项目黄了,可生活还要继续。我厚着脸皮加了不少编剧群,通过在平台写自荐信认识了一个女编剧。她手里正好有一个项目,只是前期需要去四川采风,经过上次的挫败,我留了个心眼,问她,第一版大纲过了有没有定金?

她说有。

2019 年 1 月,我与另外一个女编剧、影视公司策划一起前往四川采风,坐了 8 个小时高铁才到四川。在宾馆脚不沾地忙了一个礼拜,白天采风晚上整理素材,凌晨两点在室友疲惫的鼾声里入眠。

回到北京,交上第一版大纲,终于拿到入行的第一笔钱,7000 块。此时距离我做编剧已经过去整整 9 个月。看到橘黄色的转账符号时,我眼眶立即湿了。

没想到,那也是我此后半年唯一一笔收入。

不知道朋友跟影视公司发生了什么,有天醒来,我发现自己被踢出项目群,很快朋友发来消息道歉,说以后有活儿再找我。

转行第一年,我把留存的 3 万块生活费花个精光,还欠了不少外债。人变得越发沉默。

为赚钱,我想尽各种办法、联系各种人找活儿,但结果总是不尽人意:学院派看不上野鸡编剧,根本不考虑合作,只有一些小影视公司勉强搭得上线,但合作了几次,发现他们就只想白嫖创意。总之,故事大纲写了一个又一个,全部石沉大海。

我渐渐了解到,自从 2018 年以来,整个影视行业都在进行大规模整顿,对编剧的要求也更高,像我这种年龄偏大、没资源、没作品的,根本没有机会接到靠谱项目。整个 2018 年到 2019 年上半年,我几乎没有任何收入。

我在北京的生活越来越糟,长期失眠身心受困。意识到这种状态很危险,是从编剧小组得知一个朋友因接不到项目在出租房割腕自杀,虽然被救了下来,但这件事给我很大的震撼。

那时我常想,自己会不会也有这样一天。

想清楚以后,我买了回老家的车票。在老家,我按时吃饭、作息正常,情绪一点点在变好。可能是对赚钱这件事不再急火攻心,活儿反而开始自己找上门。

虽不是写剧本,但多亏我做编剧时结识的好友,我有了固定收入。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没多想,就在 2019 年夏天打包行李离开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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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北京租的最后一个房子

现在,我是一名自由撰稿人,工作时间自由,收入稳定,不用在人挤人的地铁煎熬,不用早起贪黑 996。生活节奏自由,想工作就工作,累了就随便读点书看看电影。

我基本告别了焦虑和抑郁。在北京,人总是被一股未知力量推着往前走,那种想停但不敢停的状态很煎熬,就好像每天醒来都蹲在起跑线上,等待枪响,等待指令,哪怕枪不响,也要在脑子里不受控制地跑几千几万遍。

现在,我不会了。我有了更多时间陪伴家人,明显感受到奋斗的快乐,以及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是一件多美好的事。

无拘无束,能有选择的做事,写作能力也终于被一些人认可,不必担心裁员,兴致来了,随时开车去想去的地方。整个人变得舒展、开朗,生活有了奔头。

在北京,不敢想象。

来源:不可思议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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